“你终于醒啦,这觉睡了好久噢。”
我好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,在梦里回到了那个模糊的童年。那是燥热的夏日午后,绿色的塑料风扇嗡嗡作响,却止不住汗流浃背,我被迫从睡梦中醒来。推门走出去,盛夏的阳光刺痛了双眼,我穿过记忆中的紫藤花廊,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。顺着泥泞的小路,我推开一块块绿油漆粘连着的破旧的门,掀开塑料味的帘子,走进小卖铺。那时没有智能手机,我从兜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买了两条话梅糖。
忘记新学期是怎么开始的了。梦里的学校场景在热闹氛围中叠上浓重的孤独。早上忘记戴红领巾和小黄帽就是天大的事,脚下必须循着黄色线穿越。我穿上鞋套和同学们排队走进微机室,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。女孩在玩换装游戏,男同学痴迷反恐精英,扫雷打到了全国前几。下午的第一节课上数学,戴眼镜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讲着听不懂的应用题,我昏昏欲睡,脑袋几乎要掉进桌面上的课本里。暑假作业做完了吗?数学这次考了几分?走廊尽头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,我朝着那扇门奔跑,却像梦魇一样怎么也到不了尽头。没有开始,没有结束,没有带有仪式感的最后一课,也忘记告别。那些说好第二天再见的朋友,早已消散在风中,再也没有见面。小时候的我们总是想象着家长老师口中的未来,那时会有会飞的汽车吗,世界末日真的会到来吗?上课时的我看着窗外憧憬着自己长大后的样子;长大后的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又无助,大家都在往前走,只有自己还被困在原地,困在2009年的梦里。
是中式梦核。我们拥有同一个母亲,同一间卧室,同一个戴眼镜的严厉老师,同一个没来得及触碰未来就溺死在水库里的不熟的小学同学。死去几年的亲人出现在梦中,爷爷在放学的路上笑着冲我招手。是否记忆里的一切只是一场游戏,它从未发生?是否这些年只是他们目送着我离去,或是我目送所有人远走?宇宙是否有尽头,时间是否有长短?过去的时间在哪里消失,未来的时间又在何处停止?
我挥舞手臂想抓住些什么,醒来却是在大学图书馆,2024年5月17日下午四点整,一摞摞专业书,滴答滴答的秒针,昭示一切都是镜花水月。
2009年的梦成了一个时空收容所,在现实无力挣扎的人都在此刻完成一场浪漫逃离。我乘上绿皮列车,逃往旧世界的坟墓,待一会儿,亲切又恐惧。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,一代人有一代人要追赶的浪潮。我终于成为我们口中的大人,却想回到那个灿烂又奔腾的年代。长大后的时间流逝得越来越快,留在记忆中的事却越来越少。梦成为快速追寻记忆的模糊线索,被压得喘不动气的我想要找到当年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,躲进去,好好睡一觉。过去是安全的,即使它对过去的人很残忍。过去的都过去了,模糊的曾经能够标注甚至是见证我回忆的东西,才是最好的答案。
回到了2009年,夕阳西下,只有我一个人。